时间往回追溯，这是在2012年3月30日七叶仪垨消失之后一个月内所发生的事。
第一节
朦胧的月光照耀不到的树林间，静谧而显得诡异。其实四周并不是绝对的无声，甚至有点嘈杂，只是这些无关的杂音进不了清水茜娅的耳中。
这里是搜救队伍的后勤营地，自搜救行动开始已过去整整一天，森林的大火已经被扑灭，从队员凝重的脸色却可以得知搜救结果并不如意，又或者说是毫无进展。
茜娅孤独地注目着跃动的营火，慢慢入神。
又一次，孤身处在昏暗之中，又一次，失去了最重要的人。
上一次像这样低迷已转眼过去半年，那时候，那个人会来拯救她，只是现在，这些却成为永远不可能再现的回忆。
茜娅不禁抱住自己的身体，并不是因为寒冷，而是为了感受，感受那份隐约还残留着的触感。如此虚幻的离别，竟像是海市蜃楼般飘渺。
真的是就此诀别了吗？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笑容了吗？
——不要……不想这样……还有、还有那么多话没对他说……
茜娅用力抱紧双腿，把头埋入膝盖之中。
耳畔攒动的人声不时传来，多数是在讨论搜救的事项，但她知道，再怎么继续，也不会得到结果，因为那个人，确确实实地消失了——在她的眼前。
她不自觉地加大双手的力道，指尖微微陷入肉中，留下半月状的痕迹。疼痛感让她一刻也不会忘记这惨痛的现实。
「明明说过……要一直待在我的身边……」
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，没入漆黑之中。她知道，对方也不想违背诺言，只是，无法接受这一切的是自己。
「大骗子——！」
对着无人的虚空，茜娅带着哭腔喊道。
第二天，带着万般的不情愿，她被送回了家。
远远地，可以看见警灯在七叶家前闪烁。在那客厅之中，会是怎样的场景？茜娅不敢多看，也不敢多想，埋头走进了家中。
迎面而来的是顶着黑眼圈的母亲，一眼就足以知道她昨日的睡眠有多差。
刚一看见自己的女儿，她便紧紧地抱了上来，仿佛是不想再让她离开一样。不住嘘寒问暖的同时她上下打量着茜娅，确认没有受伤后才松开了手。
「抱歉，妈妈。让您担心了。」
茜娅无力地道歉道。
「没关系……你没事比什么都好。」
感受过十几年的温暖再度流过她的心头，茜娅有种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哭泣的冲动，但现在还不行。
站在母亲一侧的是她的父亲，清水濑人。他关怀地注视着茜娅，一言不发，眼中流露出的担忧说明他已经看透了茜娅的心思。
「妈妈，我想再回房间休息一会儿。」
这只是回避的借口。
「恩，去吧。饿了就下来吃饭。」
「好的。」
简约的卧室，以白色的基调为主，这是茜娅喜欢的风格。仅仅离开了几天，却像是阔别了许久，有一种怀念的感觉。茜娅不禁一头扎进了柔软的枕头，淡淡的茉莉花香冲击着大脑，想要就这样睡过去，然后被那个人轻柔地叫醒……
愈是这样想着，反而愈加清醒。
——难道，真的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吗？
她看向床边的手机。
通过电话仅十分钟，他们的另一名好友——铃木麻美就来到了她的房间。这时茜娅所能想到的能够求助的人，也只剩一直以来扮演姐姐角色的麻美。
茜娅吐出了自己的心思，但麻美的脸色带着踌躇，这件事对她一样造成了不小的打击。
「茜娅，仪垨他……确实是、消失了……如果，那些专业的搜寻队都无能为力的话，我们、还能做些什么呢？」
「我、我也不知道……」
听到麻美无奈的语调，茜娅更感到发自内心的无力。只是她坚信着，他们所交织的命运并不会就此断开。
「但是，还不能放弃啊，连我们都不再相信的话，仪垨他……」
只是提到那个人的名字，茜娅就觉得喉咙哽咽，盈热的液体开始冲击眼眶。
见此，麻美靠向了她，轻轻包住了茜娅的手掌，相异却相似的暖流流过全身，于是，茜娅缓缓抬起头，回视麻美温柔的眼神。
「那、我们就一起想想吧。」
「嗯！」
「三个臭皮匠，赛过诸葛亮嘛。」
似乎是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，七叶仪垨曾经的死党——关谷裕这样说道。
虽然有点傻气，他的行动的确起到了些许的效果，茜娅稍微恢复了点精神。
「既然是那样的……我的意思是，那种消失的方式太蹊跷了，正常的搜寻方法我估计无望。」
他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。此时，他的脸上早不见一贯的懒散，却而代之的是严肃而认真的神情。
这使得两名少女也回想起那一幕异样的场景。
「的确是，那、该怎么办？」
「……」
紧接着，沉默笼罩起这个小小的房间。
就算意识到了那一点，接下来的一步又将怎么走，他们还是没能定论。
第三天一早，朝阳还未升起的时候，手机的铃声便嗡嗡地急促响起。茜娅接起电话，从另一头传来的是麻美的声音，她兴奋的语气让茜娅又提起了希望。
集合的地点是在河边的桥下，因为裕强调他要说的话不宜让外人听见，所以选了这个相对人迹罕至的地方。
「你们听说过『BlackFlash』吗？」
一上来他便说出了不明所以的话。
「『BlackFlash』？」
茜娅疑惑地问道，这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单词。
「就是一个著名的黑客，据说曾经成功的入侵了哪个国家的国防部。」
「这么厉害？！」
麻美惊异地叫到，而茜娅的表情还是一副难以理解。
「为什么提到他呢？」
「我怀疑政府隐瞒了消息。」
这句话让在场的几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。
隐瞒消息，不用说就是指连续失踪事件的消息。可为什么政府要隐瞒真相？
——难道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？
茜娅想着的同时，皱起了眉头。
「昨天我问了些朋友，知道了个消息——『BlackFlash』是和我们同一届的学生。」
裕停顿了下，而后坚定地说出震撼的计划。
「我们去找他，然后入侵国家的数据库。」
第二节
在和煦的日光下，乌黑而又靓丽的长发徐徐飘动，加上曼妙且高挑的身材，找遍整个县城也不一定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少女。远远地，单是从背影就足以辨认出其身份——川中静怡，天诚学园曾经的学生会会长。
虽然已经从学园毕业，要寻找曾为同届生的一个人的信息，询问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。不过，时至今日，茜娅依旧没有完全跨越心坎，因为一年前，在天台上，她目击到了那个时刻。
那么，她该用何种身份去面对她？情敌？同学？还是可以交心的朋友？
看出茜娅的思虑，裕和麻美提出过同行，但茜娅拒绝了，这是她必须克服的障碍之一。
「早、早上好，川中小姐。」
终于来到静怡面前的茜娅，紧张地打了个招呼。
静怡微微张了下口，可能是对茜娅只身赴约表示惊讶，而这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，她很快缓过神来，露出成熟的微笑。
「早上好，茜娅，我希望你也能称呼我静怡。」
「好、好的，静怡小姐。」
茜娅的语气中还是不乏紧张，就差没咬到舌头。
这时她感觉到手部传来一股温暖，本能地向下一看，正是静怡握住了她的手。
「不需要紧张，仪垨帮助过我，现在我也希望能出一份力，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。」
静怡柔和地说道。
仅是这般简单的话语，萦绕在茜娅心头的顾虑就已烟消云散。
——果然，我还是不够成熟。
强忍住就快盈眶而出的泪水，她点了点头。
「十三……十四……啊……怎么会这么高啊！」
对着看不到尽头的回旋式楼梯，麻美发出一声无奈的抱怨。
有了静怡的帮助，很轻松地就得到了『BlackFlash』的信息。之后裕马上着手于和他接触，最后决定通过网络与他进行交流。点名了身份和来意，对方提出到他家中面谈，不巧电梯出了故障而且『BlackFlash』的住址是20楼。
「加油~就差5层了，实在不行的话我背你吧？」
裕第一时间做出身为男友应有的关怀。
「不用不用，我体力还没那么差，就是觉得无聊罢了……」
麻美摆了摆手作出回答，事实上她的体力有可能还是三人中最好的。
看着他们的融洽，茜娅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，可心里还是未免有些心痛。
——仪垨，此刻你又在哪里呢？
她一边避免被裕和麻美觉察到心境一边缓和心情，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，2012室。
在清脆的门铃声响过数秒后，「咔嗒」伴着开锁的声音，门向内敞开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个子不高体形略显瘦小的少年，不过整齐的着装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坏。
「女、女人？！」
可在与茜娅对视了不到两秒后，对方突然慌张地退后了一步并下意识地准备关门，只是铁门随即被裕的手臂挡住。
「啊——不好意思，吓到你了。」
裕挠了挠后脑勺，赔笑着说道。
「你是？关谷裕？」
「是、是，是我。」
「这和说好的不一样，说了不能带女人过来！」
「这个……抱歉啊，不过，她才是真正的委托人。」
「……」
和裕对话后，少年——松田川野的情绪似乎是稳定了下来，他快速地扫了茜娅以及她身后的麻美一眼，说道。
「进来吧。」
「打扰了。」
对于房间的第一感觉就是简洁，除了床铺、衣柜、书桌和电脑外几乎看不到其它杂物。映像里宅男的房间中满壁海报、满柜手办、脏乱的地面以及邋遢的衣着这几种情况都没有出现。
茜娅舒了口气，原本在她来之前她就对宅男这个词汇所代表的人群抱有偏见，现在发觉不该先入为主。
稍稍环视了一圈后，她准备进入正题。
「松田同学。」
「咿——！」
听到茜娅叫他，川野竟打了个寒颤，茜娅不禁心想「难道他有害怕和女性接触？」
「算了，还是我来吧，要么就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了。」
裕适时地介入。
「嗯。」
「川野，就像昨天说的一样，我们想入侵国家数据库。」
「呼——吓死我了……呃哼！入侵数据库我是知道了，那么原因呢？」
对话对象已换成男性，他又恢复了正常。身为委托的一方，茜娅也不好就这样古怪的性格发表评价，便保持缄默。
「其实……我们有个朋友失踪了，而且和之前的事件如出一辙。政府迟迟不给出定论，所以我怀疑他们有所隐瞒。」
听到裕说出那件事，茜娅再次感到心揪了一下，眼前又浮现出仪垨最后的笑容，右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襟。
「恩——我知道了。」
托着下巴思索了一段时间后，川野说道。
「这件事就交给我吧。」
他果断地答应道，反倒是裕露出了疑惑。
「但、但是这件事风险很大……你、不需要一些报酬吗？」
「我只是对你所说的事感兴趣罢了，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出于我自己的爱好，报酬什么的不需要的。而且——」
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，有些毛骨悚然。
「如果真的如你所说，或许它还有一定的价值，能够拿来敲诈政府。那可比你们所能提供的要多了多。」
对这危险的陈述，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，只能低声附和。
「哦、呃……」
没有了异议之后，川野将注意力集中到桌上那三块相连的屏幕上。
「你们稍等片刻，接下来要稍微花点时间。」
连转头的功夫都省去，他马上投入到工作中去。
在之后的半小时里，川野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地移动，准确敲打出的字符在黑色的命令框中不断地闪出，同时在数个窗口间来回地切换。
仅仅看了一分钟三人就惊叹着移开了视线，果然那不是一般人所能涉及的领域。
「完事，你们过来吧。」
川野说着往旁边一侧，让屏幕上的信息映入三人的眼中。蓝白色的窗口中罗列着近年来发生的国家大事，其中一条赫然写着『连续失踪』。
但它所陈述的信息却让在场的四人无法理解。
「47起……最近一次是在2012年3月30日。」
「不会有错，那肯定就是仪垨失踪那次。」
「失踪人数……105人？！这么多！」
「你们看这个。」
「γ粒子残留？这是什么？」
「魔法……？文明时代还有人信这个？」
白屏黑字清晰地写着不着边际的结论，若是普通人绝对会一笑而过，但茜娅一行人确实见证了那个瞬间，仪垨消失的那一刻。
「这就是隐瞒的原因吗？」
「有可能，如果政府公布出失踪的原因是魔法的话，那它估计也要玩完了。」
「那、怎么办？」
微妙地介于可信与荒谬之间的信息，就像是一个天大玩笑，三人面面相觑。
「……」
沉默，只剩下机箱散热时风扇发出的轰隆声。
「我靠，糟了！」
几分钟之后，川野忽然慌张地大喊道，同时开始疯狂地敲打起键盘，但仅过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似的丢掉了鼠标。
「怎、怎么了？」
其他的三人也都被打乱了阵脚。
「都是因为这个白痴一样的消息！这下估计被发现了！」
「那现在怎么办？」
「不知道，先开溜比较好，虽然估计也躲不过去，总比在这傻站着好。」
一边说着，川野就准备开始收拾东西。但是裕制止了他无用的行径。
「看来已经迟了呢。」
他看着窗口说道。
顺着他的目光，可以看到一架逐渐逼近的直升机，它的目标毫无疑问，就是这间2012室。
第三节
七、八平米大的纯白色房间中，极其简单地摆放着一张长桌以及数张椅子。在原本就很少会有机会接触的建筑物——警署中也是特殊的存在，审问室。但是现在的状况又与之不同，审问的对象，并未被分成单个，而是四人一起，审问者也非警察——从表面上看。
「请不要太紧张，放松一些。」
说话的男子身着深棕色的皮质外套，比起制服更偏向私服，也不排除是便装的可能。留着平头的他身形不算很高大，一米八左右的体躯却给人一种很精悍的感觉，特别是那双锐利的目光，仿佛仅是一眼就能看穿真相。
此刻，他正堆出一副笑脸，以平缓气氛。
「我、我说过了我是无辜的，放、放我回去……」
第一个回应他的是川野，因为说的是谎话，所以明显底气不足。
男子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，川野马上缩着身子发出不像话的「咿——」的惊叫。而后男子淡淡地说道。
「那你回去吧，这里没你事了。」
「哈？」
这个回答川野自身也没料到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，发出了不成句的疑问。
「我说你可以回去了，小黑客。以后注意别再干这类事了。」
男子重复说了一遍，不耐烦似的挥了挥手。
话还未落音，川野便卷起身子溜出了房门。
裕五味陈杂地目送他的背影，他并不准备责备川野的无义，这事确实与他无关，只不过连道别的话都没说、也没能体会到有难同当的义气，还有些不是滋味。
「那么，无关人士已经不在了，我也就好开口了啊。」
男子假装咳嗽了两声，以重新引起注意。
「首先自我介绍一下，我的代号是『C』，出于工作上的原因不能告诉你们真名，希望能见谅。你们称呼我『C先生』就好。」
「哇嗷~——是特工吗？」
阴暗的氛围一扫而空，裕又是新奇又是崇拜地盯着『C』。
「某种意义上算是，我是负责连续失踪事件的人之一。而且，你们的资料我也看过了。」
字里行间的意思便是因为他掌握了三人的信息，所以他才会和他们说实话。
三人震撼不已，在他们看来，从2012室到现在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和『C』待在一起，完全没见到对方做出类似查阅资料的举动。
「好、好厉害……什么时候看的……或者说，不愧是特工吗……」
麻美托着下巴说道，应该是把『C』和电视、电影上看到的特工联系在了一起。
「能得到赏识是我的荣欣。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，你们是最近的一次事件的相关人士，据称当时还在现场。」
三人不约点了点头。
「能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形吗？」
『C』问道。三人面露难色，不仅是因为那段记忆带来的伤痛，更因为情境的迷离，宛若梦境。
『C』觉察到了他们的踌躇。
「你们不用担心，我知道你们甚至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，但那是事实，正如你们已经看到过的记录，那是被我们称之为『魔法』的超自然存在。」
他的话起到了很好的效果，无形间消除了些许芥蒂。
裕本想代替茜娅描述，因为他们之中最受打击的就是茜娅。但是还未出口，他就被制止了，制止他的人正是茜娅。
「流星，落下来的流星，刺眼的橘黄色……然后、是白色的、圆形的魔法阵……中间的图案像是、五角星……」
茜娅一缓一缓地表达出情境，当时的那一幕仿佛在她的眼前再现，失去的痛苦化为沉闷，敲击着她的胸口。虽然额角都渗出了汗珠，她还是坚持到说完。
听着她的描述，『C』微微皱起眉头，像是在联想那副画面。
「嗯……和研究出入不大，空间密度的压缩，以及四维轴的改变吗……」
他喃喃自语。他口中的研究正是对于『魔法』的展开，从事件开始出现至今已过去了五年之久，期间发生的次数接近百起，早已不是一般性的事件。对于超出已有认知的一系列现象，国家相当重视，投入了相当的人力和无力。
「有相关的研究吗？」
裕得知这一点后瞪大眼睛，露出大为吃惊的表情。
「是的，但还不完全。」
『C』如实说道。研究在某种程度上是得到了很大的进展，可距离成功还缺乏关键性的因素。
「『C先生』，我们想要做些什么，所以……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吗？」
茜娅鼓足勇气开口问道。
——正中下怀。
『C』在心中暗语，但从表面上看他的表情仍是一成不变。
「你们都还是学生，不能让你们参与危险的事。之后就交给我们专业人士来做就行了。我明白你们担心朋友的心思，但他也一定不希望你们涉险。」
『C』娓娓地说出道理。
茜娅难过地低下了头，而这也只有短短一秒。
「我不想这样，他是因为我才被卷入魔法的，我要救他！」
茜娅在不经意间加重了语气，她眼中闪动的决意让『C』确定了她的心意，只要能突破最后一关……
「看来你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考得出的结论，这样吧，我再给你们三天考虑的时间，三天后的下午两点半我在这条街街角的咖啡厅等你们，到时候再回复我吧。」
茜娅等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，点头表示同意。
深夜，位于无人的小巷，『C』拿出手机，拨打了电话薄中唯一记录的号码。
「打扰您了，是我……」
「向您汇报一件事……」
「我明白，希望能得到您的谅解……」
「他们没有发觉……」
「并没有十足把握，但是我认为可能性很大……」
「明白，谢谢您的理解。」
『C』合上手机。为了舒缓心情，他对着虚空吐了口气，白色的水雾在瞬间飘散开。
「这也是工作啊。」
最后所缺乏的关键，正是人体实验！
第四节
从做出抉择一路至今，茜娅几乎没有踌躇过，直至走到现在这一步。然而此时，她却犹豫了——这么做，到底对不对？
单纯是出于任性，就将裕和麻美也卷入其中，自己有这个权利吗？
就算得知了渠道，破译了所谓的『魔法』，那么，是可以逆反其道将仪垨拉回来？还是不得不重演那一幕将自己送过去？——不可能不蕴含危险。
此时浮现出的是憔悴的母亲，她实在不希望再看到母亲露出那副表情。
予以答复，还有三天时限。
「仪垨……我该、怎么办才好……」
在得出结论之前，她恍恍惚惚地沉入梦境。
第二天，她接到了意外的来电——川中静怡。
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老字号的饮品店。时值上午，店中的客人并不多。
「一杯橘子汁，谢谢。」
「我、我就要一杯雪梨汁吧。」
两人点的饮品很快送到桌上。茜娅低着头，默不作声地吸起饮料，期间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。明知气氛上极其尴尬，但茜娅不知道该挑起什么话题。而在饮料见底之前，静怡打破了这份难受的僵局。
「你们在做的事情，我从川野同学那知道了。」
她点破了此行的话题，用严肃的神情。
「我能体会到你想要为帮助仪垨的心意，但是……」
她稍微停顿了一会儿，转而流露出担忧。
「我不希望你陷入危险。」
在一瞬，茜娅对上了静怡的视线，那是不掺任何虚伪的、发自真心的关怀。胸口像是被勒紧一般，提至口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，她只得轻声地回复。
「嗯……谢谢。」
「叩叩——」
两声轻敲之后，传来的是母亲——清水雪乃的声音。
「茜娅，在吗？」
「嗯。」
过去了数日，她依旧没能恢复到往日的精神，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正是自己，茜娅不觉心痛起来。
母女并肩在床边坐下，距上一次这般谈心，已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。
「怎么了吗？妈妈。」
茜娅明知道母亲的来意，却还只能明知故问。
「最近、看你心神不宁，所以想来看看你有什么心思。」
说着她打理起茜娅继承了自身美丽的栗色的长发，眼中满是慈爱。
「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……想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，才手掌那么大。」
「妈妈……」
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伤感流过，茜娅分不清那是自责，还是愧疚。而为了忍住泪水，她就竭尽了全力。
这时，雪乃突然紧紧抱住了她。茜娅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副经历了四十多个年头、开始日益衰老的身躯正在微微地颤抖。
「妈——」
她本欲再次喊出的话语随即停止，因为她的肩头传来直击心窝的、炙热的浸湿感——母亲在流泪。
「拜托了……不要做出危险的事……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啊……」
那一刻，雪乃带着抽噎的请求一字一句地冲击她的内心，她再一次明白了，生命并不仅仅属于自己一个人，还属于一切爱着自己的人。
——就这样放弃吧。
原本构建起的决意近乎全数崩溃，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，回抱住母亲。
倚靠在窗口，茜娅低头看着披上薄纱般月光的双手，这双朋友握过的手，安慰过母亲的手。
微风中一抹浮云飘过，使着本就不明亮的月光更显黯淡。茜娅迷茫地望向和此刻的内心一样朦脓的街道，她已经不知道该走向何方。
选择放弃，就是接受了仪垨消失、乃至死亡的事实。
选择继续，则是辜负了朋友、母亲的关怀，而最终也不知会收获什么。
在短暂的一瞬，她甚至觉得就算什么都不做，仪垨也会好好地活着，只不过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。如果真是这样，她所在做的，还有意义吗？
距离约定之日，还有两天。
从警署回来后的第三天，也就是可以思虑的最后一天，三人再一次集合在河边。
不敢看向裕和麻美，茜娅俯视着粼粼的水面，说道。
「麻美，裕，当初因为我一个人就把你们卷进来，真的很对不起。」
「不用在意的，茜娅——」
麻美马上接话道，但茜娅打断了她。
「我想、还是放弃吧。」
「你说什么呢？！茜娅。」
麻美激动地做出反应，最初没有放弃的就是茜娅，她并不理解为什么努力到这一步后竟会得出这个结论，而裕则保持着冷静。
「我能问问原因吗？」
「你们应该也和父母谈过了吧。」
茜娅并未作答，而是反问道。
裕和麻美同时陷入了沉默。答案很显然是肯定的，有着近二十年养育之恩的父母，不可能会觉察不出异样，对于独生的子女，他们不可能会希望看见危险。
「但、但是这和那个没有关系啊。」
麻美牵强地回答。茜娅摇了摇头。
「麻美，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也出事。一开始就是我的任性，所以只要我一个人继续就可以了。」
这就是她经过了一天后，最终做出的决定。
「茜娅……」
麻美无从反驳，只能用忧虑的目光注视着挚友。
「等一下。」
打断两人的是裕，他尖锐的目光反倒使茜娅有些退缩。
「仪垨和你关系特殊这点是不容质疑的，但是，他也是我们的朋友。」
「这……」
「虽然最开始只是你的想法，可现在这同样是我们的事情，想要救他同样是我们的意志。」
「不行！」
茜娅咬着嘴唇说道，现在必须让他们两人放弃。
「太危险了，你们不能——」
下一秒钟，她愣住了。因为裕一把抱住了她，与母亲不同，那是一种安心的感觉。
早已做好了被麻美训斥的准备，裕没有后悔或是松开手。他柔和地说道。
「茜娅，你不需要独自承担一切，你并不是一个人。我们永远是你的挚友，是你的后盾。」
从侧边又一次传来新的温暖，那是麻美也抱上两人。
「是的，茜娅。我们会永远陪在你的左右。所以，这一次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。」
抬起、环绕颤抖的双手，茜娅用狠狠的点头回应了他们。
第五节
倘若说现代化科技的体现就是计算机，那么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，无疑可以称得上是科技的腹地。在这上千平米的庞大建筑中，肉眼数不清的计算机在联合运作，却安静地听不到一丝轰鸣。
「好厉害啊！」
裕不禁感慨这常人一生都难以见到的景象。在前面带路的『C』只是简单回以微笑。
一分钟后，他们来到位于末端的独立房间，在那之中已有一名男子在等着他们。身着深黑色的西服，体态略微臃肿的男子却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，没有见过世面的三人刹那间就被这股气势压倒，连该做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。
『C』走上前去，屈身鞠了个躬。男子轻点了下头示意他退至一旁。
「你们好，我是竹下久保，这里的主要负责人之一。」
他向三人中看似是领队、且是唯一的男性——裕伸出手，裕愣愣地回握住。
「您、您好。我是关谷裕，她们是清水茜娅和铃木麻美。」
「首先请让我对你们之前受到的待遇表示歉意。」
他指的是三人在来到此地的途中被蒙上双眼一事。其实不难理解，对于这栋集聚了巨资以及国家机密的建筑，这种程度的警戒是必要的。如果是不明身份的人擅自接近，不乏遭到枪击的可能。
「没关系。」
「那么，让我们进入正题吧。」
男子招呼他们在桌子旁坐下。
几十分钟的谈话转眼即逝，主要的内容无非是围绕现阶段的进展成果。虽然聚集了全国最尖端的学者，经过了五年的研究，依旧没能完全破译出『魔法』的原理。不过，却用科学的解析方法得到了极为类似的效果，例如将老鼠凭空转移至密闭的房间，仅凭这般初步的成果也足以轰动世界。
之后他们着重于分析失踪的事件现场，并加以模拟，他们认为『魔法』的终路是另一个世界。但是实验体均是老鼠等小动物，不可能会通信、汇报结果，在它们体内埋下的信号发射器全都失去作用。研究者不知道是因为在传送途中信号被屏蔽，还是真地跨越了世界的隔膜。
当然，他们也必然不会知道，那些实验体的真正下场——悲哀地滞留于时空的狭缝之中。
「正如先前所说，还缺乏最关键的一步。」
久保叉着手说道，虽然他并没有摆出官员的架子，在对话过程中还是自然地占据了上位。
裕咽了咽口水，重复了一遍听到的话语。
「果、果然缺的是人体实验吗？」
久保无声地表示肯定。
他并不忌讳将危险性托出，换句话说，这反倒是他的一个手段，让对方认识到可能付出的代价，当然并不会是所有。只要对方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并最终顺从于这个条件，那之后的发展就都会在他的掌舵之中。
他换了个姿势，将脸部置于双手后方，使得对面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「这个研究伴随的未知性和危险性太大，虽然科学家都顶着为科学、为国家捐躯的伟大名义，但没有多少人会真的为它献身。」
生命，这就是最为基础却最为沉重的代价。场面再一次陷入窒息般的沉默。
久保一方在等待，等待他们做出抉择。
裕一方在踌躇，踌躇该如何介入其中。
茜娅握紧了放在腿上的拳头。
——早已经预料到这些了，不可以退缩！
最终，她站了出来。
「竹下先生。」
听到她的声音，久保微微挑起了眉头。
「你请说吧，清水小姐。」
「我想志愿参加这个实验。」
「茜娅……」
久保没有马上给出答复，他稳重地假意劝说。
「清水小姐，我想你或许还没有认识到其危险性。只要中途出了些许的差池，不，只要我们先前的研究有微小的偏差，虽然还不至于付出生命的代价，但很有可能受伤！」.
「我能明白……」
茜娅细声地回答。久保略微停顿了一会儿，继续说道。
「而且，你们都是我国的公民，我们拥有保护你们权益的责任，所以这件事必须也要经过你的监护人的同意。」
久保打出了他的底牌。对方还都是学生，如果能跨过它，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交涉成功。
茜娅颤栗了一下，她又一次想到母亲魂不守舍的样子。如果告诉她自己将要做如此危险的事，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？心中的天平还在摇摆不定。
「我明白了……谢谢您，久保先生。我会试着劝说我的父母。」
事情的发展暂时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，久保象征性地回以「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。」
在三人出门之后，原本要负责送她们回到家中的『C』又折返回来。
虽然在整个谈话过程，他没有插一句话，但他深深体会到了那名名叫清水茜娅的少女的坚强。这反让他反思起先前的行动，利用他们之间深切的羁绊，把这样一个少女送上近乎是绝路的实验，真的可以吗？
「还有什么事吗？」
看到折回的『C』，久保明显露出了不悦的表情。
「久保先生，我想还是不要让他们参加实验为好。」
久保的眉毛抽动了一下，脸上染上了愠怒。
「你说什么？！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找来他们的！而且现在还让他们知道了这么多秘密！」
「但他们都还只是孩子。」
「孩子又怎么了？身为公民就应该为国家付出！我劝你可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，别忘了自己的身份，做好你的本职就足够了！」
久保狠狠地甩下这些话，强行终止了话题。
保持着训练有素的不露声色，『C』行了个歉礼，退出门外。但是，他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立场。
第六节
仅是第二天，茜娅三人就再次来到研究所。
「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们就已经和监护人谈妥了吗？」
久保诧异地问道。
「是、是的。」
结果当然是不可能的，和父母说实话肯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对，甚至可能会连外出都被暂时禁止，所以他们统一用出游敷衍过去。带着些许怀疑，还是得到了同意。
因此，本就不擅长说谎的茜娅在回答中难掩紧张。麻美偷偷捅了她一下，让她冷静下来。于是茜娅重新正色道。
「因为昨天来这里之前就和他们说过了，所以没有再花很多时间。」
「哦。」
久经磨砺的久保不可能没有看出茜娅的谎言，但他不选择戳破，而是让『C』给他们呈上之前准备好的文件。
「这是保险书，需要你们和你们的监护人都在上面签字。」
这一招三人万万没有想到，他们脸色铁青地接过文件，开始简单的浏览，内容无非是出了意外的责任归属、以及赔偿事项。
「这个，不需要让父母也签吧？」
裕尝试性地问道。久保马上反驳他。
「不，你们都还是未成年人，有必要得到监护人的认可，也就是文件签署。」
「明、明白了……」
不得已，他们只得再次返回家中。在临别的那一刻，『C』对他们说道。
「请你们再慎重考虑。」
他们还没能明白让他们思虑过三天的『C』为何会再次提醒，而在他们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，对方早已从视野中消失。
轻如鸿毛的纸张，此刻却像是有着千斤之重，不仅使得手掌难以抓紧，还深深压迫着心脏。茜娅甚至觉得可以想象出父母那因为悲伤而扭曲的表情。
——就这么算了吧。
脑中好似有另一个声音在劝诱她，把这张纸撕毁，然后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。
一开始肯定会很难过、很痛苦，但是时间会慢慢冲淡它，知道遗忘。上大学，简单地再谈一场恋爱，然后结婚生子，平淡而又幸福地度过余生。
——这条路，可以选择吗？
不，不可能，她想象不出那样的未来。
突然，房门毫无预兆的打开，进来的正是清水雪乃。
「妈、妈妈！」
猝不及防的茜娅慌张地将保险书塞到床底下，她也不明白为何下意识地会做出如此举措，早晚都要给母亲看的文件。
「怎么了吗？」
「没、没什么，您怎么突然过来啦？」
茜娅强装镇定地回答母亲。而雪乃似乎在意的是别的事情，并没有发觉。
「没……就是来看看你……」
雪乃欲言又止，过了大约五秒钟后才缓缓说道。
「关于昨天你说的出游……」
茜娅心中一颤，对母亲撒谎的事实不断折磨她的内心，以至于之后母亲所说的话她全部都没听进去。
继续欺骗？还是诉说真相？
在这么下去也只是无意义地拖延。茜娅在心中长吸了一口气——她决定告诉母亲。
「妈妈。我有话相对您说。」
「是、什么……？」
雪乃的表情中混入了一丝惶恐，不好的预感在流窜。
「其实……」
茜娅从床底下拿出了文件。雪乃双手颤抖着将其接过，就像是接到了噩耗。仅是扫了一眼，她就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。
「不行！」
「妈妈……」
茜娅恳求地看着母亲，但雪乃的表情没有分毫改变。
「不行就是不行！」
她抓过茜娅的双手，把它死死抱住。这一次，她真的在女儿面前流下了眼泪。
「不要离开妈妈……」
茜娅也哽咽住了，她没能意识到母亲所承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，那个自己眼中无比坚强的母亲竟会一度地流泪。
除了缄默，她手无足措。
这时，茜娅的父亲，清水濑人走进茜娅屋中。他看了眼哭泣中的雪乃，将她揽入怀中，同时用无比温柔却又稳重的声音说道。
「雪乃，就让她去吧。」
茜娅和雪乃一同惊愕地看向他，可这并未让濑人产生一丝动摇。
「茜娅也不小了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她所做的抉择都是经过了自己的思索，才得出的结论。」
「可是……可是、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！」
雪乃用近乎哀求的腔调说道。
「雪乃，我知道你担心茜娅的安危，但是如果她不去的话，或许会后悔一辈子，那会是一场结束不了的噩梦。而且，我们不可能一直守护着她，总有女儿要自行作主的时候。身为父母，我们所要做的，就是守望她、支持她的决定。」
「濑人……」
雪乃已经被丈夫驳倒，无言地贴向他的胸膛，渐渐泣不成声。
茜娅也不自觉地流下泪水，她抹了抹眼角。
「谢谢您，爸爸……」
濑人轻轻点了点头，在保证书后方签上了姓名。
「答应我，一定要注意安全。」
「嗯……」
第二天，在家门外，茜娅惊异地看见了早在那儿等候的麻美和裕，她本已做好了一个人往下走的心理准备，却没想到……
麻美微笑着拉过她的手臂。
「我们说过了，会永远陪在你的左右。」
「嗯……谢谢……」
在初升的朝阳下，三人的手掌重叠在了一起。
「你们……真地做到了？」
『C』不可思议地看着写有签名的文件。一开始他还怀疑是伪造字体，但是三人的表情让他否决了这点。
走到这一步，真的很不容易。对于这样的三人，他无法再隐瞒事实。
「在去研究所之前，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。」
他脸色一沉。
「实验要失败的话，不会只是受伤那么简单，而是会死！而且也不一定能到达你们想去的世界。现在要放弃还来得及。」
『C』劝说道。此刻，即便已舍弃本职，舍弃特工的身份，他也想要救下他们。
但是，茜娅等人只是微微一惊，并且不是出于他的话，而是他的行动这一点。
「我们很早就做出了最坏的打算，『C先生』。所以我们不会放弃。」
「……」
『C』闭了一会儿眼睛，他不会选择亵渎决意。
「我知道了。」
「那么，让我们开始吧。」
久保兴奋地说道，其实他昨日就让人开始着手准备，因此马上就可以执行。多年来的重负终于跨出最为关键的一步，他甚至坐不定身子。
手牵着手，三人站进画着五星图案的阵符内。说不紧张那必定是谎话，毕竟是自己的生命握在别人的手上。但是源源从掌心传来的温度，让内心又获得了安定。
伴随着机器的轰鸣，一个月前的那一幕再次重现，阵符开始散发出白光，并且俞加刺眼，将他们吞没。
在他们的身形就要消失之前，『C』大声喊道。
「一定要活着回来——！」
最后的那一秒钟，他似乎看到了，他们绽放出的笑容，以及被掩盖的一声「谢谢」。
IceWings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：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我的师妹是妖女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认清现实后，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
